鮟鱇魚鍋

这地球没了小猫小狗能转?硬撑罢了

Unutterable

(AL)


当门外响起一串小声又胡乱的敲击声时,阿拉贡已经打算睡了,但他还是揉了揉眼睛,摆出很有礼貌的样子打开了门。门口站着一个年轻人,眼里闪着光,穿着还留有规规矩矩折痕的空空荡荡的军装。看到阿拉贡打开门,他松了口气,眉毛都垂了下来,“谢天谢地,你终于开门了。”他说。

他没有要自报家门的意思,但阿拉贡当然知道他是谁。他们所在的这个镇子实在太小了,小得随便两个人在路上遇到都能站在街边聊上半天,而这个年轻人,要是有谁不认识他才奇怪呢。阿拉贡几乎每天都能看到他,有时候他会和朋友勾肩搭背地边走边大声嚷嚷,带着独特的北方口音。有时候他会打扮得一丝不苟的,系着领结的领子紧紧地贴着他的脖子,几缕长发从翘边的圆形礼帽下露出来,当他穿成这样时,他爸爸总会在他旁边,也同样穿着正装。他们关系很好,走在一起时他爸爸会搭着他的肩,他们一个仰着头一个低着头地说话,胸膛靠得很近。

可阿拉贡也没想到能和他说上话,阿拉贡在镇子上并不是很重要的角色,所有认识的人都是因为工作,而这工作即使能让阿拉贡认识镇子上的所有人也不会让阿拉贡能和他说上一句话,和他爸爸也不行。

“谁让你是理发师呢?”巴德一边扎辫子一边说,“我可没法想象他们父子俩短发的样子。”

我也没法想象。阿拉贡耸耸肩。

 

“莱格拉斯?”阿拉贡愣了一会儿,“你来干什么?”

莱格拉斯从阿拉贡身边挤进门里,他的包从肩膀上滑了下来,他就顺手把包扔在墙边,包里没什么东西,落在地上一点声音也没有。

“当然是来剪头发的。”他四处张望着转了个圈,面向着阿拉贡,“还能来干什么?”他轻轻地笑了笑。

“剪头发?”阿拉贡关上门问,“你还好吗?”

莱格拉斯翻了个白眼坐到椅子上,对着镜子理了理在阿拉贡看来完全不用理的头发,“我要去打仗了。”

“什么!”阿拉贡觉得自己好像听见了和这个镇子画风不同的词语。

“打-----仗-----”莱格拉斯靠在椅背上转来转去,“你要阻止我吗?”

“我想,但是我不会,如果这是你自愿的话。”阿拉贡抖开一张白布围在莱格拉斯身前,再拉到他脖子后面。他一手拽着布的两端一手撩起莱格拉斯的头发拨到一边,好在打结的时候不把头发缠进去。莱格拉斯的头发和阿拉贡想象中的没有区别,光滑得像假的一样,握在手里凉丝丝的。

“你爸爸知道吗?”他把莱格拉斯的头发编起来,绑成一股辫子。

“当然不知道。”莱格拉斯扬了扬头,又很快坐直,“不然我哪需要大半夜的跑出来。”

阿拉贡探身从莱格拉斯面前的桌子上拿来金属剪刀,胳膊蹭过莱格拉斯的脸颊,“我剪咯?”他从镜子里看着莱格拉斯。

“剪吧剪吧。”莱格拉斯看了眼挂在墙上的钟摆了摆手,“还会再长的。”他又对阿拉贡笑了笑。

阿拉贡盯着莱格拉斯的辫子看了一会儿,他不觉得这样的一条辫子应该落在地上或被扔进垃圾桶里,它应该被变成好看的样式在夕阳下闪闪发光。阿拉贡抬眼看了看莱格拉斯,他正拨着袖口的扣子玩,阿拉贡吸了口气,用力剪下了他的辫子。

“看起来还不错。”莱格拉斯把挡在眼前的碎发撩开说。现在他的头发还不到脖子的一半,没有发绳的束缚,他的头发顺着他的脸荡下来,贴在他耳边。

阿拉贡把莱格拉斯的辫子放在桌上,“你说的打仗是什么事?”他问。

“哦,你说这个,”莱格拉斯说,“我差不多一个星期前去河对面时看到有人在征兵,我当时问他们会不会来我们镇上。他们很惊讶还有一个镇,然后说不会。”他捶了捶椅子的扶手,“他们说我完全合格,就发了套军装给我。”

“你瞒了你爸爸一个礼拜!”阿拉贡差点剪到自己的手指,“我觉得你们关系很好。”

“就是因为我们关系很好我才瞒着他。”莱格拉斯叹了口气,“他一定会把我锁在家里的。”

“也许他会和你一起去。”阿拉贡放下剪刀,从抽屉里拿出推子。

“说得对。”莱格拉斯趁机又对着镜子理了理头发,“那样我就能看到他短发的样子了。”

“他可能会因为心疼头发而不去参军。”阿拉贡回想着瑟兰迪尔的样子,“然后把你锁在家里。”

“管他呢。今天可是我第一次穿军装。”莱格拉斯举起双手在阿拉贡面前晃了晃,布上的碎发随着他的动作滑到地上,“就是左手扣子有点松。”

“我可以帮你缝上。”阿拉贡打开推子的开关,“你以前没用过这个吧,可能会有点痒,不过别害怕。”

莱格拉斯点点头,但是在推子靠近他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别动。”阿拉贡说。

“对不起。”莱格拉斯撇撇嘴。

“不用。”阿拉贡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是怕划伤你的耳朵。”

还好阿拉贡的动作很快,在莱格拉斯还盯着桌上堆着的他从没见过理发工具发呆那会儿,阿拉贡就已经把推子塞回抽屉了。

“好了。”阿拉贡把布从莱格拉斯脖子上解下来,用细软的刷子在他脸上和脖子后面扫了扫。

莱格拉斯对着镜子看了一会儿,“我爸爸要认不出我了。”他得意地说。

“回去之后可以给他个惊喜。”阿拉贡从另一个抽屉拿出针线,他舔了舔线头,想把线从针孔里穿过去,“只要不吓到他就行。”

“我来吧。”莱格拉斯从阿拉贡手里拿过针线,他闭上一只眼瞄了一会儿,把线穿了过去。“Tada!”他把针线一起放进阿拉贡手里。

“你要走多久?”阿拉贡边缝边问。

“不知道。”莱格拉斯看着阿拉贡缝着的扣子回答,阿拉贡能感觉到他的额头几乎要碰到自己的了,还有他轻轻吐露的温热的气息,“不过我可能会去很多地方,我也许能在绿林深处的山岗下放哨,在白雪封顶的褐色山上追逐鸟雀。”

“你也会在睡梦中被号角唤醒,在战火轰鸣的猩红的战场上前进。”阿拉贡剪断线头,拍了拍莱格拉斯的胳膊。

“谁说不是呢。”莱格拉斯走到门口,拎起包背在肩上,他转过身看着阿拉贡。

“那再见了,我年轻的士兵。”阿拉贡替他正了正领子。

“再见,长官。”莱格拉斯举起右手,装模作样地敬了个礼,“别告诉我爸爸,剪头发的事。”他眨了眨右眼。

然后他穿上干干净净的军靴出门了,阿拉贡从窗口向外看时,莱格拉斯刚走出门,他在门口张望了一下后跑着离开了,背包一下下地敲打着他的后背,他很快消失在了黑暗中。他一定是过了桥,奔向那个灯火通明的镇子了。阿拉贡拉上窗帘想。

 

和镇上的大多数人一样阿拉贡对这场战争一点都不了解,他不知道是谁在打仗,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在打仗,以前偶然在广播里听到的几个地名,他既没去过也没遇到过那儿的人。莱格拉斯走了之后,他才开始留意一些消息,但这完全没用,他根本不知道莱格拉斯在哪个部队里。

瑟兰迪尔来找过阿拉贡一次,那时莱格拉斯还没走几天,阿拉贡正边看书边听广播。门前突然想起了敲门声,不紧不慢的有节奏的三声,声音很轻,阿拉贡犹豫了一会儿才去应门,想着是不是听错了,但门口真的站着一个人。

“我很抱歉。”阿拉贡说着侧过身。

瑟兰迪尔微微歪过头行了个礼,一缕长发荡在胸前,“你应该的。”他走进门,四处打量着说。

“是的,我很抱歉。”阿拉贡又说了一遍。

瑟兰迪尔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正午的阳光照在他身上,照得他头发金得发白。“我没想到会发生战争。”他扬了扬下巴说。

“我也是。”阿拉贡走到瑟兰迪尔身后,递给他一杯茶。

瑟兰迪尔接过杯子放在窗台上。“我没想到他会去打仗。”他依然看着窗外,手指一下下地擦着杯口。

“我也是。”阿拉贡抬起头,越过平静的河面,他能远远地看到一个镇子,那儿安安静静的,冒着白乎乎的眼。

瑟兰迪尔很久都没说话,他低下头,把头发捋到而后,刻薄的嘴唇轻轻地抿着。“我爱那个孩子。”他终于开了口,睫毛抖动着挡住了眼睛。

阿拉贡不知道该怎么办,拍拍他的后背?或者说些什么来安慰他?最后阿拉贡什么都没做,只是点了点头,他知道瑟兰迪尔没有看他。

 

不过他也不是完全和莱格拉斯断了联系,在莱格拉斯走了一个星期之后,阿拉贡收到了莱格拉斯寄来的第一张明信片。上面印着他从没见过的景色,反面是全白的,只有一行地址,莱格拉斯的署名和一张撕得整齐的盖了邮戳的邮票。这应该是给他爸爸的。阿拉贡想,但地址写的确实是阿拉贡的门牌。他盯着明信片看了一会儿,他说不出自己在看什么,也许是阳光明媚的图片,也许是圈圈套圈圈的签名,然后他把明信片塞进手边的书里。

没过几天,阿拉贡就听说“瑟兰迪尔收到了他儿子寄来的明信片”,所以当他和瑟兰迪尔擦肩而过的时候,他悄悄得多看了瑟兰迪尔几眼。他的背挺得很直,眉毛不再紧紧地皱着,嘴唇也不抿着了。等到瑟兰迪尔走远了,阿拉贡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书,觉得自己太机智了。

 

莱格拉斯寄明信片毫无规律,这要看他什么时候能遇到邮筒了,有时候他很长一段时间都找不到邮筒,因为他偶尔会一次寄好几张明信片,它们都皱巴巴的看起来在包里过得很糟糕。他记得明信片上都有国旗,要是阿拉贡有张地图大概能推测出莱格拉斯的路程,但他没有。而且莱格拉斯的明信片大都很干净,但也有的上面粘着努力擦过却依然留着的泥指印,也有的上面带着淡淡的火药味,好在所有的明信片上都没有血迹,这让阿拉贡松了口气。

而明信片的背面,一直是阿拉贡的地址,下面是莱格拉斯的名字,右上角贴着邮票。只有一次,他的署名从“莱格拉斯”变成了“爱你的莱格拉斯”。这一定是给他爸爸的。阿拉贡躺在床上把明信片放在胸口想,他是写错地址了呢?还是签错名了呢?

 

阿拉贡一共收到了将近二十张明信片,可在他收到一张明信片(上面的国旗和他收到的第一张明信片一样)以后等了很久都没再收到明信片,比以往等得都要久。那时阿拉贡还不知道这是他收到的最后一张明信片,所以他每次出门都会去看看信箱,再垂头丧气地回家。然后就在他惶恐不安得过了一个月,把自己搞得挂着黑眼圈,头发像多年没洗一样的时候,莱格拉斯回来了。

那是一天中午,阿拉贡坐在沙发上喝着刚热好的牛奶,他知道有牛奶沾在他的胡子上,但他完全不想管。窗外突然传来了发动机的声音,那是阿拉贡听到过的最响的发动机的声音。他翻了个身,靠在窗台边往外看。有一辆车缓缓地从他楼下经过,车很高,有一层楼高,上面罩着帆布做的顶棚,帆布的花纹和莱格拉斯穿过的军装一模一样。阿拉贡脑子里一片混乱,等他清醒过来才发现自己已经站在楼下了,手里还拿着杯子。那车已经停下来了,不断地有人围到车边上,又行驶了几米之后,车只好停下来。接着,帆布被掀了起来,莱格拉斯踩着挡板跳了下来,背包敲打着他的后背。

阿拉贡觉得他还是离开时的莱格拉斯,他明亮的眼睛,他四处张望的样子,他扬起的嘴角,都和那个在深夜里闯进他家门的莱格拉斯一样。

莱格拉斯一手抓着包,一手扶着军帽,好不容易挤到自己门口。“Ada。”他笑着对站在门口的瑟兰迪尔说,“我回来了。”

“好意思说。”瑟兰迪尔居高临下地看着莱格拉斯,“一声不吭就跑得没影。”

“我给你寄明信片了。”莱格拉斯说得理直气壮,“而且每张明信片上都有我的一个吻!”

瑟兰迪尔扬了扬眉,没等他来得及说什么,莱格拉斯就走上前抱住了他,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

“我想你了,Ada。”莱格拉斯在他耳边说。

“我也是。”瑟兰迪尔歪过头,抵着莱格拉斯的帽檐说。

“好了。”莱格拉斯扶着瑟兰迪尔的肩推开他,“我现在要在自己的床上好好睡一觉。”他边说边往家里走。

 

阿拉贡认为自己再也不会和莱格拉斯说上话了,除非再打一仗,算了吧。阿拉贡看着明信片想,他的手指慢慢划过明信片的边缘。在他盯着明信片出神的时候,前门响起了敲门声,他只好把明信片塞回书里,用力眨眨眼起身去开门。

“太棒了,你还在这儿。”阿拉贡刚拉开门莱格拉斯就走了进来,好像阿拉贡已经等候他多时了,“我就知道你还没睡。”

他熟门熟路地坐到他上次坐的椅子上,“要是你不在了,我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他靠在椅背上转来转去。

“还是来剪头发的?”阿拉贡坐在桌边问,“其实你可以白天来。”

“是的。我也想白天来,可我不想让别人看到我这个样子。”莱格拉斯摘下军帽,他的头发还是好看的金色而且长长了,有几缕头发缠在他的耳朵上,但是却乱的不行。那已经不是一般的乱了,好像是莱格拉斯没对着镜子也没用剪刀给自己剪过头,还不止一次。

“你干了什么?”阿拉贡尽力不让自己去数他头发里有几个浅坑。

“别笑!”莱格拉斯捶了下阿拉贡,他虽然这么说可也忍不住想笑,最后只好咬着嘴唇。

“我的帽子被烧过一次,这是后来捡的。”他晃了晃手里软塌塌的帽子,“我的脑袋里还进过一枚弹片。”他撩起一侧的头发,那儿有一道疤,恰好能被帽子挡住。他翻了翻口袋摸出一片金属,“就是这家伙。”他恶狠狠地说,“我觉得那块地方再也长不出头发了。”

阿拉贡笑着给莱格拉斯系上白布,“讲讲你的事吧。”

“好的。”莱格拉斯坐直身子想了一会儿说,“我在绿林深处的山岗下放哨,在白雪封顶的褐色山上追逐鸟雀。我在睡梦中被号角唤醒,在战火轰鸣的猩红的战场上前进。”

“真是个勇敢的战士啊。”阿拉贡说。

“当然。”莱格拉斯冲阿拉贡笑了笑,然后接着讲他见到的事,那些故事很棒,只是莱格拉斯总要配上些动作,让阿拉贡几次差点戳到他。

等阿拉贡终于让莱格拉斯的头发重新变得服帖的时候,莱格拉斯的故事也讲完了。

“这是我爸爸第一次说这种话,我想我得把它记下来。”他站起身拍了拍衣服,“哦!对了!”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地拉出左手的袖子,“你看。你给我缝上的扣子还在,我右手上的倒是掉了。”他抬眼看着阿拉贡,“很像彼得潘给温蒂的橡木子呢。”

“可它没替你挡住子弹。”阿拉贡脱口而出。

“这倒是,可我总不能把扣子缝在头上。”莱格拉斯说,他四处看了看,双手摇晃着拍打着大腿,“我想没什么好说的了。”他停顿了一下,“我走了。”他向阿拉贡敬了个礼,比上次标准多了。

“再见,超级英雄。”阿拉贡举了举手。

莱格拉斯走到门口,又转过身来,“我很高兴你还留着我的明信片。”他看着桌上那本增厚不少的书说,“还有就是,别告诉我爸爸。”他指了指头上的疤,眨了下右眼。

“像往常一样。”阿拉贡说。

当阿拉贡从窗口往外看时,莱格拉斯正在楼下冲他挥了挥手。阿拉贡突然明白了莱格拉斯是怎么知道自己门牌号的,但他不知道的是,他收到的每张明信片上也都有莱格拉斯的一个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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